在去陽江苗場有一段路是沿著海岸邊的,開車經過能聽見海浪沖刷的聲音。因為隔著沿海防護林,只是隱隱約約能看見海。對于像我這樣在內陸長大的孩子來說,大海是一種孩童時代的執(zhí)念。小時候電視里的動物世界,朋友書柜里的《海底兩萬里》,還有些混雜在不知名雜書里面的傳說,讓我很向往大海。我和母親說想去看海,她說等她賺了大錢就帶我去,后來我發(fā)現(xiàn)賺錢的是我爹,而我媽不賺錢,這事就不了了之。之后,我還是會看動物世界,會看不同版本的《海底兩萬里》,但是紀錄片就那么幾集來回播,書店老板也不會進一本沒人買的小說繪本,我漸漸不想著海的事情了。而我工作了,賺錢的是我了,工作的地方也在海邊了。
苗場出苗往往在凌晨,四點多就要開始準備。在八月份晴朗的日子里,遠離城市的苗場沒有多余的光照,黎明時分月朗星稀,一抬頭看到太陽即將升起的地方泛起玫瑰紅色?!笆裁磿r候一起去海邊看個日出吧”同事和我說。
我很喜歡取外海水樣品,因為病原防控的原因,去了海邊回苗場要洗澡換衣服之后才能進車間,所以非工作因素很少去海邊。下午做完弧菌檢測之后,剩下的時間就是去海邊取水樣并做完相關檢測。陽江苗場出來100多米,就是海灘,海浪沖刷在沙灘上,帶上來長相奇怪的貝殼和圓潤的石頭,偶爾有些活著的蛤蜊,伸出斧足生猛地往海里爬,我過去抓,一下被海浪沖濕了褲子。我回到質檢室,被前輩問起濕掉的褲子,戲謔我像個孩子,接著是念叨著我要注意安全之類的話。
在苗場的日常工作結束后,八九月傍晚的黃昏,太陽把天邊燒的通紅,我們會常常結伴一起走去食堂,說著最近的娛樂八卦或者實驗情況,在夕陽下影子可以拉得很長,拖鞋打在路面的聲音淅淅瀝瀝,像是把威化餅剝成單片而斷裂開,苗場的狗會從后面跟上來,從身后跑到身前,跑上步道的階梯停下,回頭看一眼慢悠悠的我們。
11月份,新來了一個質檢同事,淡季不用出苗,我可以在早晨七點多起床,在晴朗的日子里,醒來看到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房間的墻上,是很溫柔的景色,讓我想起海浪沖上岸打起來的泡沫,綿密而破碎。“要不去看個日出吧”我在心里和自己說。
日出還沒看,新同事卻出事了。我剛取完海水樣品,質檢的前輩就喊我拿急救箱的藥品,我跑起來,順便喊和我一起取樣的同事準備開車,等我緊趕慢趕跑過去時,他抬著手站在那里,手指上全是血漬,血漬里夾雜著玻璃碎片,模糊到甚至看不清手指,只能看到翻起的皮,我只是看了一眼,就覺得心臟像是扎入螞蟻巢穴的木棍--焦慮和不安密密麻麻地爬滿了心臟。我們給新同事做了簡單的清理消毒以及止血,但仍然有出血的情況,當即決定送醫(yī)。在把他送進處理室后,前輩坐在處理室門口的長椅上,看了一眼手機,接著渾身軟下來,往后靠墻一躺,“平時和你們說要注意安全,我都嚇死了……”沒有看我,好像說這些已經用盡力氣,而我聽著這些平時覺得嘮叨的話,也不覺得煩了。
出差快要結束了,我決定趕早去看一次日出。查了一下日出在七點,我六點四十就到了海邊,海邊的風帶著入冬的意味,刮得我臉生疼,苗場的狗也跟著我過來,在海邊玩鬧,一點都不怕風,不覺得冷,一下跑開了,喊不回來。而我看到了日出,挺好看的,但是好像沒什么意義,現(xiàn)代的精致沒有詩意,而年少時候對海的執(zhí)念像是是隨著海浪撫上沙灘時海鳥抓起的魚,沒死在海浪邊上,沒和雜物一起上岸,它死于自由。但又覺得意義應該是有的,只是沒到時候,或許哪一天我可以和別人分享這份景色。因為還要進車間,我趕著時間,踩著沙子被風推著回去。
洗澡的時候想著這半年來的工作和經歷,又想起入職時候馬老師和我說的話:“科研,是一條十年磨一劍的路?!蓖蝗挥X得有一場日出作為這半年的結尾真是太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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